根据我国的水系分布,阳戏主要分布在长江上游的阮江水系、乌江水系和嘉陵江水系[1]。其中嘉陵江流域的阳戏内容丰富、历史悠久,承载了当地的民俗信仰、道德伦理、审美情趣、生产知识等内涵,维系了传统乡村社会的持续发展[2]。习近平总书记专门强调了传承和弘扬中华美学精神,并指出“中华美学讲求托物言志、寓理于情,讲求言简意赅、凝练节制,讲求形神兼备、意境深远,强调知、情、意、行相统一。我们要坚守中华文化立场、传承中华文化基因,展现中华审美风范”[3]。新时代背景下,乡间的民间小戏在坚守传统中进行创新,进而传承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因此,探究嘉陵江流域阳戏的音乐建构,揭示嘉陵江流域阳戏音乐的整体面貌,有利于促进新时代背景下乡间小戏的创新性发展,进一步推动乡村文化旅游产业发展。
嘉陵江流域阳戏的历史渊源
关于阳戏的起源,目前学术界普遍认为其与傩戏同源。康保成先生认为,“阳戏最早是中原地区商代已有的乡人禓,就是傩”[4]。吴电雷先生在对阳戏的源流考证中同样也认为,“阳戏、傩戏同源,乡人禓即乡人傩”[5]。
关于嘉陵江流域阳戏的来源,吴电雷先生在对阳戏的源流探讨中认为,“阳戏的流播方向主体从江南地区到湖广,到四川、重庆……其中北路阳戏随着明清时期的几次移民潮由长江中下游地区传入四川”[6]。因此,笔者认为现在流传于嘉陵江流域一带的阳戏,是明清时期由江南传入四川的阳戏演化而来的。
关于嘉陵江流域阳戏的起源时间,目前学术界一般认为是清代初期,根据阳戏艺人家谱记载的时间即可论证这一点。于一在《四川省梓潼县马鸣乡红寨村一带的梓潼阳戏》一书中考证:“阳戏艺人刘映福的家谱记载,红寨村四队的刘姓人家原系湖广省麻池、孝感人氏……其始祖刘芳盈、刘芳诚二人于明代崇祯十七年入四川。”[7]严福昌《四川傩戏志》中考证:“……根据李氏家谱,李家祖籍湖北,清初湖广填四川是移民入川……”[8]
总之,嘉陵江流域一带的阳戏与傩戏同源,是明清时期通过移民活动将江南阳戏传入四川地区的,经过长期的历史发展,形成了现在分布于嘉陵江上游一带的阳戏。如今阳戏已经发展成了一门独特的戏曲表演艺术。
嘉陵江流域阳戏的空间分布
根据笔者的调查,目前阳戏主要分布在嘉陵江上游的山地、丘陵地带,其中梓潼、剑阁等城市是重要分布地区。随着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开展,阳戏得到了学术界的高度关注,目前保存完好,仍在演出的阳戏如下。
马鸣阳戏,主要流传于四川省绵阳市梓潼县马鸣镇一带,传承方式是家族传承。根据相关文献记载,马鸣阳戏在清代中期就在当地非常盛行。1991年梓潼地方政府为了保护和传承马鸣阳戏,重新组建了马鸣阳戏班。2009年,马鸣阳戏入选第二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马鸣阳戏主体由“坛场启白”“天戏”“地戏”“花戏”组成。目前,为了适应时代的发展,代表性传承人李云华对马鸣阳戏进行了改革与创新,朝着民间小戏的方向发展,以演折子戏为主,并申请了影像版权。
射箭提阳戏,流传于四川省广元市昭化区射箭镇李家嘴一带,传承方式是家族传承,目前已传承至第12代。射箭提阳戏于2014年11月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扩展项目名录,演出由天戏、地戏几个部分组成。由于当地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因此射箭提阳戏保留了原始古朴的戏剧风格。但是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射箭提阳戏的表演逐渐朝着现代化方向发展。
杨村傩戏,流传于剑阁县杨村镇一带。当地政府积极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重新组建了剑阁县杨村镇的阳戏班,并将其命名为杨村傩戏。2022年,杨村傩戏入选四川省第六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推荐项目名单。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要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而乡村文化振兴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内容和有力支撑。目前,当地政府对这门古老的戏曲艺术采取了一系列的保护与发展措施,如在当地建立传承基地、传习所,积极培养新一代传承人;将阳戏艺术与乡村文旅相结合,开发文旅线路,推动阳戏成为极具地方特色的戏曲艺术,为乡村文化的发展增添独特魅力;打造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旅游产业链,推动当地经济发展。
嘉陵江流域阳戏的表演艺术
嘉陵江流域阳戏在表演形式上独具特色,演员通过操作提线木偶和佩戴面具的形式进行表演。传统的面具一般使用泡桐木雕刻,分为善面型和凶面型两种。比如杨二郎头戴五色冠,青面獠牙,红眉大眼,突出其威武,展现出一种狞厉的美;真武祖师头戴金冠,红脸白眉白须,慈眉善目。提线木偶大约有一尺二寸,造型各异,数量较多,大致分为动物型、善面型、凶面型、女相型四类,其中善面型的数量最多,木偶颜色有浅灰色、肉粉色、浅黄色三种颜色。比如猿猴是用木头雕刻的猴型木偶,头与四肢可以活动,其手中拿一仙桃;凤冠、柳青两位女神都是柳眉杏眼,面带微笑,头戴仙冠,身穿淡红色仙袍。目前,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阳戏艺人对木偶和面具的形制进行了创新设计,并根据市场的需求结合现代技术开发了相关的文化旅游纪念产品。
嘉陵江流域阳戏音乐体式建构
唱腔体式
路应昆先生认为,“戏曲音乐有曲牌体和板腔体两种主要之体,但二者格局宏大、结构复杂,主要用于大戏……不能准确体现小戏音乐的结构特征……小戏音乐是戏曲音乐的原始形式,小戏唱腔的两种基本体便是小曲体和上下句体”[9]。嘉陵江流域的阳戏在发展过程中,其唱腔体式并不具备板腔体和曲牌体的结构特征。因此,关于这类阳戏的唱腔体式,笔者认为以小曲体和上下句体来划分更能准确体现出其音乐风格。
小曲体
小曲体是由当地的山歌、小调发展而来的,结构短小、简单,节拍没有复杂的变化,这类唱腔体是阳戏艺人根据唱词的内容来命名的。根据笔者的调查,属于这类唱腔体的有《出春牛》《出土地》《出跑马》《数花调》《三杯酒》等。在音乐方面,小曲体旋律性较强,以级进和跳进为主,呈现出波浪式特点,其音域不宽、基本没有较长的拖腔;在演唱形式方面,小曲体以徒歌为主,在演唱时不使用管弦乐器,仅仅用打击乐器连接唱腔;在结构方面,小曲体以上下句体和四句体为主,保留了民歌的基本结构。
上下句体
上下句体主要是由上下两个唱腔构成,且板式的变化较少,这类唱腔在阳戏中使用不多,主要源自川剧皮黄腔的“一字”“二流”和弹戏的“一字”“二流”等板式。如祖师登场的唱腔,阳戏艺人把川剧皮黄腔的“一字”“二流”与阳戏结合,这段唱腔的板式就变为“追风一字”接“二流”。“追风一字”节奏较为舒缓、平稳,唱腔部分较为自由,一般用来描写叙事或者剧中人物抒发感情,腔多字少,有较长的拖腔,唱腔旋律曲折细腻,极具歌唱性。“二流”多用于叙事描写,节奏紧凑,一般情况下字多腔少,偏重语言性。
唱词体式
唱词体系
根据笔者的研究,嘉陵江流域阳戏的唱词主要使用了诗赞系和乐曲系两种唱词体系,其中诗赞系的唱词运用最多。诗赞系的唱词体系有两个基本特征:一是以七字句或十字句的上下对偶句式作为唱词结构,如《出劳子》的唱词;二是以上下两个乐句组成的整齐句式,用同一简单曲调反复变奏的方法组成音乐结构。
乐曲系唱词的特点是采用长短句式曲牌作为基本结构,从而构成剧本结构。如《上日功曹》的唱词“驾彩云,来此地明月高照……哪朝去”[10],这段唱词采用了长短句式的结构,每句字数分别是三、七、十、三、七、八、三。
唱词结构
根据笔者的研究,唱词的句式大体可分为四字句、五字句、七字句、十字句、垛字句、混合句等句式。以二、二、三格式的七字句使用最多,三、三、四格式的十字句次之;其次是二、二、一格式的五字句和二、二格式的四字句、垛字句、叠句、混合句,还有一些零星的变化句。如《出走马》的唱词“无影/无踪/投满怀,九月/黄花/片地开”[11];又如《童儿点兵》的唱词“抬头薄来点兵启鼓,千兵万马个个听点:弓箭手、长炮手、……人兵、娃儿兵、老汉兵……”[12],这段唱词的结构是垛字句,旋律感不强,但节奏鲜明、紧凑,类似于数板,突出了节奏的律动感。
根据笔者的研究,常见的段落结构主要有一段式、两段式、三段式。如《扫棚钱》是上下句的一段式,《点盘土地》是由四个句子组成的两段式,《祖师排曹》是由六句组成的三段式。
伴奏乐器
嘉陵江流域阳戏的伴奏乐器主要以唢呐和打击乐器为主,但是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部分阳戏班加入了电声乐器,进而丰富了伴奏音乐。
唢呐
在嘉陵江流域阳戏中,唢呐的形制有两种:一是大唢呐,形似长号,不能吹奏旋律,只能发出号角式的响声,现在基本不再使用;二是小唢呐,能够吹奏旋律,并配以打击乐器合奏,还有专用的唢呐曲牌,常见的唢呐曲牌有将军令、朝天子、打加官、锁南枝、接送等。阳戏艺人在学习唢呐曲牌时通常都是先演唱再吹奏,并以“口传身授”的形式记谱,其唱着“啷当里格儿啷当”的同时,还要配合吹唢呐的指法。这种记谱形式常用“啷当”来代替五线谱的音符和音高,因此当地阳戏艺人把这种记谱形式称为“啷当谱”。
打击乐器
在嘉陵江流域阳戏中,打击乐器是最具特色的伴奏乐器,主要使用堂鼓、大锣、勾锣、铰子、马锣、大钹这几件打击乐器,其中马锣、勾锣是领奏乐器,具体形制如下。
堂鼓,鼓面蒙皮平整,直径33厘米,鼓身38厘米,使用两个鼓槌敲击演奏。大钹,由两个圆形的铜片组成,每个铜片直径28厘米,形制较大,中间隆起的部分较大。
大锣,圆形铜制,厚2厘米,直径39厘米,边缘系绳,提在手里用鼓棒敲击演奏。
勾锣,圆形铜制,厚3厘米,直径30厘米,由鼓师提在手里用鼓棒敲击演奏。
铰子,由两个圆形的铜片组成,直径9cm,形制比大钹小。
马锣,铜制,直径12厘米,由鼓师放在手中用小鼓锤敲打。
这些锣鼓合奏组成了阳戏独具特色的锣鼓牌子,主要有回象锣、倒勾子、英雄会、凤点头、打家官等。关于锣鼓牌子的记谱,阳戏艺人根据自己的习惯,或用文字记录,或用符号和文字相结合的方法记录。如使用大锣、大钹同时敲击,汉字代音字记录为“壮”,铰子敲击时代音字记录为“课”,马锣敲击时代音字记录为“弄”等。
综上所述,从历史的源流来看,嘉陵江流域一带的阳戏与傩戏同源,是明清时期通过移民活动将江南阳戏传入四川地区的,经过了长期的历史发展,形成了现在分布于嘉陵江上游一带的阳戏。从表演形式来看,主要是演员通过操作提线木偶和佩戴面具的形式进行表演。从音乐风格来看,唱腔结构以小曲体居多,音乐多来自当地的山歌、小调,伴奏乐器以打击乐器为主。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城市与乡村之间的界线越来越模糊,促进了阳戏的现代化发展,其表演艺术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因此,通过对嘉陵江流域阳戏音乐的建构进行分析,基本能够了解其音乐全貌,进而总结这类阳戏音乐的共性,以促进阳戏的创新与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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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彭福荣.乌江流域阳戏的若干问题[J].三峡论坛(三峡文学.理论版),2012(04):99-104+149.
[3] 张金尧.为新时代文化发展指明方向——学习领会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化工作重要论述的几点思考[N/OL].光明日报2022-08-01[2023-02-20].https://news.gmw.cn/2022-08/01/content_35922340.htm.
[4] 康保成.从乡人禓到阳(陽)戏——兼说祭祀戏剧与观赏性戏剧的关系问题》,重庆酉阳阳戏会议论文,2011 ( 11 ).
[5] 吴电雷.论西南地区阳戏之“源”与“流”[J].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12,28(11):1-1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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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严福昌.四川傩戏志[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0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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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黄道德,于一.梓潼阳戏[M].绵阳:绵阳市文化局,199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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