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济全球化和全球信息化的推动下,当代艺术博物馆不再局限于传统的“艺术殿堂”形象,而是转向以观众为中心。如何打破传统限制,实现创新转型,并进一步发挥艺术博物馆的审美教育功能,是新媒体时代下值得相关从业者深思的问题。现以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为例,从空间设计、策展思想、艺术传播和审美教育功能实现等方面,探讨艺术博物馆转型与创新的有效方法和途径。
随着消费文化、大众文化的蓬勃发展,我国当代艺术创作进入繁盛期,艺术形式不断朝着多元化方向发展。许多当代艺术家如徐冰、方力钧等都在国际上获得了很高的知名度,同时,美术馆、艺术博物馆间的国际交流活动日益增多。在此背景下,传统艺术博物馆陈旧的“策展”理念不仅不适合当代艺术作品的主题,也无法使观众真正参与其中。艺术博物馆只有以人为本,以观众为中心进行陈列展览,才能使当代艺术作品真正与人们产生共鸣。
艺术博物馆从展品向观众的转移
一般来说,艺术博物馆分为传统艺术博物馆和当代艺术博物馆。传统艺术博物馆的基本职能是对观众进行公共艺术教育。大多数艺术博物馆在布展方式的选择上更青睐单向度的信息传达,缺少和参观者的互动,展品往往被陈列在“白盒子”中。这里的“白盒子”是指宽敞、干净、纯粹的白色空间,是一个不受任何干扰的场所。在博物馆的语境下,将展厅周围的环境安排成白或灰色,展览空间仅仅作为“无表情”的展示背景,可以凸显艺术品,并围绕作品展现出线性的空间秩序。但其实,这一展览空间更像是一个建筑容器,不同类型的艺术作品在这里成为被参观者膜拜与凝视的对象,在此过程中,艺术始终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这些艺术品以相同的形式被展现出来,博物馆不仅忽略了艺术品本身的独特性,也没有考虑到观众的多样性。换言之,传统艺术博物馆的这种权威性已然成为一种视觉文化的霸权。
随着艺术博物馆发展得逐渐成熟,当代艺术博物馆从收藏展示的中心成为活动中心,相较之前,其更注重观众建构自我知识的权利,且更加尊重他们本身的期待与体验。当代艺术博物馆在空间设计与布展等方面都拉近了艺术作品与观众之间的距离,在这种策划形式的引领下,参观者的观赏感受成为建构当代艺术博物馆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一个优秀的当代艺术博物馆在展览呈现上应使展品与观众达到水乳交融、缺一不可的状态。2003年,奥拉维尔·埃利亚松在伦敦泰特当代艺术博物馆的涡轮大厅展出的《气象计划》,使用单频灯和雾气将博物馆空间置于一个超现实的环境,传达了对生态系统遭到破坏的警告。该展览反响超出预期,使得涡轮大厅变成观众经验的发生地。不仅仅是西方,在中国,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呈现的展览“成为安迪·沃霍尔”中特别设置了“波普工厂”互动体验区,其以沃霍尔兼具工作室和朋友聚会场所双重属性的“银色工厂”为灵感,在那里,观众可以效仿“工厂”的超级明星,在复刻的“工厂”标志性的红沙发上拍照打卡。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呈现
“游牧空间”的打造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定位是“尽其所能地扩大艺术的影响力”。伴随时代与科学的进步,当代艺术的表现形式呈现出多元化发展趋势。当代艺术摆脱了材料、空间等因素的桎梏,摒弃了传统的固定特征与模式,使艺术博物馆也从“以藏品为中心”转向“以观众为中心”,同时更加注重艺术家、艺术品与观众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作为当代艺术的“发生”场所,整体设计更加具有“游牧空间”的特征。“游牧空间”的概念最早源于游牧民族,后由法国哲学家吉尔•徳勒兹在此基础上衍生出“游牧空间”的概念,即平滑空间,指该空间是平滑和开放的,在其中可以自由地从任何一点运动到另一点。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在场馆构建与展览呈现等方面都体现并代表了当代艺术博物馆的转型。
首先,从“游牧空间”的块茎特征出发,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第十二届上海双年展——禹步时在空间布置上摒弃了传统博物馆的线性参观路线和单向度信息呈现方式,使得观赏者可以根据观展兴趣在展厅内自由选择参观路线,在不同的时空徜徉。无柱式、敞开式的开放性展厅为观众带来了更加丰富的艺术体验,促进了观展方式的多元化。
其次,在复合空间功能上也趋向于“游牧空间”。博物馆除具有收藏、展览、教育功能外,还开发了商业、娱乐、餐饮等异质性功能。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馆内底层屋顶平台为室外展览与观景休闲的复合空间,第五层则是纪念品商店、餐饮等功能空间。这样的空间安排模糊了艺术与商业之间的界限,拓展了博物馆的功能。
最后,当代艺术不再局限于之前的传统绘画,而是以多元化的表现形式出现在博物馆中。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王瑞廷针对当代艺术向多感知领域发展的现状提出了“多觉艺术”的概念,即打破以往的艺术边界,要求观众“在场”。“在场”即强调身体在“游牧空间”中处于多种感觉互通的状态,以此感知空间。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香水设计展就分别从听觉、触觉、嗅觉等多方面为观众提供了不同的感官体验。
总体来讲,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颠覆了传统博物馆的展示理念,从场馆的空间设计上拉近了艺术家、艺术作品、观众三者之间的距离。块茎属性强调了异质连接性,为博物馆提供了非线性的观展路线与复合空间;“多觉艺术”的概念则强调观众“在场”,将空间与艺术融合,共同为参观者提供沉浸式的观展体验。“游牧空间”的打造打破了艺术家、艺术作品、观众之间的固定模式与关系,三者互动为观众提供了更加动态、多元的游牧体验。这为新时代下当代艺术博物馆的转型与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观众导向下的策展思想
如今,艺术博物馆蓬勃发展,但机遇往往与挑战并存。一个丰富的展览不仅要给参观者带来愉悦的参观体验,还需要让其感受到艺术作品的内在价值,从而产生审美共鸣。
艺术的展示行为由艺术家、艺术作品和观众三个要素构成。策展人的职能就是根据展览的主题立意与相关艺术作品,合理地利用场馆空间,精心布展,将艺术作品展示在观众面前,使观众在观展时获得审美愉悦。传统艺术博物馆的策展思想往往倾向于说教式的引导方式,但按照艺术史发展进程策展的知识点灌输式展览方式很容易使参观者产生抵抗心理,处于一种被动接受的状态。新时代下的当代艺术博物馆中的策展思想则更加多元与新颖,策展人不断创新,在布展时将观众的接受与认知方式贯穿其中。
2021年9月,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梁绍基:蚕我 我蚕”展览开幕,此次展览邀请观众感艺术家之所感,变身为蚕,通过茧型甬道走进蚕的世界。在整个观展过程中,参观者不仅可以看到蚕,还可以通过声、光、影等多种媒介装置“听蚕”,感受蚕从孵化到破茧成蛾所经历的生命周期。通过由蚕丝构成的《平面隧道》,观众可以体验到艺术家作品中对“生命”和“时间”的永恒探索,并与其一同思考人类共同的命运。由此可见,在以观众为导向的策展思想下,策展人能否对展览策划进行创新与突破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展览能否取得成功。在内容上提高观众的认知,并在形式设计上刺激观众的感官以提升其在博物馆中的体验感,只有这样,才能使展览与公众产生共鸣。
新媒体时代下的博物馆美育
艺术博物馆的美育功能
美育是一项系统工程,伴随着人的一生。艺术博物馆作为实践美育的重要“根据地”,历来受到中外学者的一致关注。一方面,政府与社会性组织十分重视让公众走进博物馆,让美育浸润人们的内心。美国学者詹金斯在《博物馆之功能》一书中明确指出博物馆应成为普通人的教育场所;美国博物馆协会则宣称“博物馆应成为民众的大学”,并将“教育”和“为公众服务”并列视为博物馆的核心要素。另一方面,中国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先生将校园美育与社会美育结合起来,提出“美育在社会,则通过博物馆、美术馆、剧院、公园来实现”“博物馆、美术馆等均是实现美育的场所”“在西方,在我国,设立博物馆、美术馆、剧院等,都是社会普及美育的一些设施……”等观点。由此可见,博物馆是实现社会美育的重要媒介与载体。
公共艺术教育与社会发展紧密相连,同时,社会的文明程度与公共教育的完善程度关系密切。公共艺术教育在激发人性价值的内聚力量和提升民族社会文化创造力方面发挥着不容忽视的作用。艺术博物馆作为公共艺术教育的重要场所之一,其美育功能不容小觑。在推动我国艺术博物馆发挥美育功能方面,陈丹青先生的言论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西方的文化优势和强势,西方的文化重镇和重点是美术馆,以及美术馆连带承担并高度发挥的社会教育功能。要而言之,就庞大而丰富的固定收藏与策划展而言,美术馆是储存完整记忆、实行人文教育的最高文化场所。西方艺术之所以持续保存创造力和影响力,不是艺术学院和艺术教育,因为西方当代艺术教育充满问题,而是美术馆。”
艺术博物馆参观者的现状
近20年是中国当代艺术飞速发展的新时期,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呈现出日益多元化的趋势,但与此同时,部分参观者的审美素养不足导致其无法有效进入展览语境,很难对艺术作品产生共鸣,在此背景下,博物馆的审美教育功能也就无从谈起。
当代艺术的创作理念、创作题材、创作手法和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不仅包含艺术的表达和作品的展示,还包含艺术家的创作、策展人的理念、观众的反馈、专家的点评以及艺术的延伸。就一般观众而言,专业美学、艺术知识的缺乏令其在艺术鉴赏方面面临一定的困难。当代艺术美学知识的普及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善观众参观当代艺术展时走马观花、囫囵吞枣的现象,减少观众对艺术的误解。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以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结合当今新媒体时代信息传播速度快的特点,让一大批年轻的艺术爱好者闻风而动。在上海双年展举办期间,观众的打卡、拍照行为多于对展品的欣赏,在小红书等社交软件中,有关上海双年展的内容分享以“观展穿搭”“出片”为主,这与艺术博物馆的美育初衷背道而驰。而如何使当代艺术博物馆摆脱这种“背景板”式的现状,值得相关从业者深思。
与此同时,“文献阅读式”的观展方式与相对单一的评价标准同样是当下参观者观展时遇到的两个重要问题。首先,大多数观众采用阅读文献或书目的方式进入展览,更加偏向于阅读展览的简介与艺术家介绍,这样扁平化的观展使其在某种程度上忽略了艺术品本身的价值。其次,应试教育使得大众普遍缺乏视觉审美,而当代艺术不同于传统绘画,其不再同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创作一样极力追求“逼真”,但是否“看得懂”仍然是多数观众对展览或艺术作品进行评价的唯一标准。观众由于审美素养匮乏,在观展后仍觉不知所云,导致博物馆很难实现审美教育的功能。
审美教育功能在艺术博物馆中的实现
新媒体时代下,当代艺术博物馆应在展览中呈现转型,扩大艺术影响力,同时兼顾审美教育功能。
首先,当代艺术美学、现当代哲学类讲座以及相关艺术鉴赏课程的推广都是提高观众艺术素养的有效途径。利用新媒体的优势进行线上宣传也是目前受欢迎的形式之一。比如,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充分利用数字媒体,在其微信公众号上为展品添加文字和语音讲解,有效发挥了博物馆的宣传教育功能;其还在哔哩哔哩平台上注册了账号,并定期发布线上讲座与专栏项目。
其次,艺术衍生品作为新时代艺术博物馆的产物,是近年来出现的一个新兴概念,目前国内外并没有对其进行统一定义。“衍生品”这个词最早出现于金融领域,意为从原生事物中派生出来的事物。博物馆的艺术衍生品是设计师以博物馆中的展品为原型,进行二次创作而生产出的新的艺术商品。博物馆中的艺术衍生品在文化传播、文化教育与艺术熏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第一,提升观众的交互体验,这种方式不仅能抓住观众的好奇心,也切实做到了寓教于乐;第二,使艺术生活化,艺术衍生品的门类中有很多生活用品,如手机壳、笔记本等,这些都能使购买者在生活中对艺术耳濡目染,从而达到潜移默化的作用;第三,扩大受众面,艺术衍生品既可以传播艺术,又能吸引更多的观众进入展览,有利于拓宽艺术博物馆的受众范围。
综上所述,以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为例,不难发现在经济全球化、全球信息化浪潮的推动下,观众成为美术馆的核心,是美术馆存在的根本。因此,不论从空间设计、策展思想、艺术传播上说还是从审美教育的普及和引导上说,当代艺术博物馆以观众为中心都是大势所趋,也是当代艺术博物馆实现长足发展的根本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