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在被贬黄州的第三年创作了《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这首词抒发了苏轼以超脱豁达的心态直面挫折和困难。歌曲《定风波》将苏轼的情怀通过音乐演绎出来,曲调生动优美,是一首富有民族特色的音乐作品。这首音乐作品的歌词融合了现代诗与古典诗,搭配浓郁的民族风旋律,再加上演唱者精湛的歌唱技术,成为传唱度较高的经典歌曲。
在我国的传统文学理念中,诗乐一体、歌诗同源,经过多个朝代的发展,词逐渐登上了文学历史的主舞台。词的特点是文体自由、编排丰富,作为诗的一种别体,其在传统文学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诗具有音乐特质,有韵律感和节奏感。古代著作如《毛诗正义》详细地说明了诗乐的关系以及诗乐一体的文学传统。之后,诗、乐、舞一体的文化理论,正是基于文学与音乐的特质,通过挖掘其同源之处而形成的。早在先秦时期,《楚辞》和《诗经》就将诗歌以一种艺术综合体的形式呈现了出来,其“配乐而唱”的艺术形式已经初见端倪;随着诗歌的不断演变,还产生了“采诗被律,季札观乐”的乐府诗,这体现了诗乐同源的传统文学理念。音乐的音韵、旋律、织体、意蕴,与诗歌的用韵、句法、格律、意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采乐入诗、诗乐相融,诗与乐相辅相成给诗乐一体这一传统文学理念注入了不朽的精神力量。
创作背景
诗人的写作背景
苏轼曾是仕途顺遂的政治家,却在被贬黄州后居无定所,薪俸也没有着落,只能寄人篱下勉强生活。苏轼想要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于是找到了一个名叫沙湖的地方,在那里买了几亩田。《东坡志林》记载:“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师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苏轼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出了《定风波》。“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苏轼是在沙湖看田的返程途中遇雨,而此时正值三月,春寒料峭,苏轼却不以为然,他写道:“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这是在经历了“乌台诗案”,身陷冤狱后的苏轼,其心境日渐成熟通透。“东坡心地光明磊落,忠爱根于性生,故词极超旷,而意必和平。”《白雨斋词话》对苏轼的豁达胸襟可谓赞不绝口。《定风波》这首词看似是偶然遇雨所作,但其实是苏轼尝试从政治失意的苦闷情绪中解脱出来,从而在仕途受挫之后走向超脱作出的自我表白,其苦中作乐、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也激励了无数后人。
词作为一种新体诗歌,经历了唐五代及宋朝,在诗乐一体上得到了很大发展。乐曲的“声情”和歌词的“文情”形成了词所谓的“软性”,缠绵惋恻,冶荡柔媚。苏轼不满这种诗词中的柔靡之音,从而在词的内容方面不断开拓,在词乐方面不断创新,开创了豪放词风,“以黄钟大吕式的巨响,改变了词的性质,也改变了词的音乐效果”。
音乐人的创作背景
苏轼的这首《定风波》因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态度鼓舞了许多身处逆境的人,不少音乐人受到启发将这首词改编成了音乐作品。例如,歌唱家黄绮珊在《经典咏流传》节目中将词《定风波》改编成了流行音乐。她深受这首词意境的感染,在创作歌曲时,在原词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理解,重新诠释并赋予了诗词新的内涵。音乐人周深在歌曲《光亮》中将《定风波》中“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蓑烟雨任平生”两句改编成了戏腔。周深在创作时被这两句词中平静、潇洒的态度所打动,联想到自己的人生经历,深有感触,于是运用戏腔唱法把词中失落、失望中蕴含的强韧生机在歌曲中展现出来。
从诗词中探寻音乐作品的意境美
诗词的文学意蕴
苏轼以定风波为词牌名,是人生理想的自白,是当时社会现状的展现,更是他在政治风云变幻之际自洽的人生智慧。“莫听穿林打叶声”骤雨倾泻间,穿林打叶,这雨不仅是苏轼的愁绪与泪水,更是人生风雨、政治风雨。苏轼所见之景是最平常不过的雨天树林,但是他联系到自身处境,寥寥几笔,便将自己的凄凉漂泊之境遇融入这冷冷清清的景色之中。这首词没有运用过于浓烈的情感表达方式,而是含蓄隽永,如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言有尽而意无穷。苏轼在风雨中表明自己的生命态度之后,一句“何妨吟啸且徐行”以畅快之态回击了风雨如晦的现实,内心所有的挣扎在此刻都平静了下来,并坚定向前。“穷不忘道”乃人生本色,“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穿一草鞋,竹竿当拐,吟啸徐行,闲庭信步,胜过骑马。“谁怕?”在反问中体现了苏轼的傲骨,一身蓑衣任雨打,照样徐行过一生,任凭风吹雨打、坚信磨难都消磨不掉其从容前行的坚定信念。三月透着微冷,夕阳余晖洒下。阴晴交替,雨晴冷暖,反映了苏轼进退自如的生命范式,在悲欢穷泰中养出飘逸之气。最后落到“归去”,像陶渊明一样隐居山林,潇洒说到“也无风雨也无晴”。近看是风吹雨打的竹林,远看是生活无尽的苦难,只要留一颗清朗之心,便无所谓风雨了。
这首词先以被命运碾压的愁苦之情作基调,又展现了日常生活的点滴,传达了苏轼豁然开朗的心境变化。运用“林、叶、竹杖、芒鞋、山头斜照、风雨”等意象交杂着苏轼的自身感受“莫听、何妨、谁怕、任平生、微冷、回首”。体物审己,在大自然的风雨里穿梭,万物可观皆有可乐。激烈的风雨敲打树叶,不用介怀且吟咏诗篇,长啸若兰;料峭春风微冷,转眼斜阳暖相照;雨晴冷暖得失交映,无所谓风雨晴天。这就是苏轼想要通过这首词表达的人生态度,俯瞰生活无数萧瑟,近听大雨呼啸的竹林,远看荒唐密结的诬陷,此时一切皆可回首。整首词写一蓑烟雨一凡人,和光同尘,与俗俯仰。
诗词的音乐美学
诗与乐彼此相互依存,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不论诗词本身对仗工整、平仄押韵的严格要求,还是“诗词入乐”的创作传统,都使音乐成为诗词文化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同时音乐也成为诗词传递、深化和提升的重要手段。恰如《毛诗序·大序》所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诗词与音乐形式不同,但是表达感情的方式却是相同的,都是用富有感染力的审美体验去陶冶读者,二者相辅相成。
对于音乐与诗词的文化交叉性,苏轼曾在《尚书·舜典》后注云:“言之不足故长言之,吟咏其言而乐生焉,是谓歌永言……夫乐固成于此二者欤。”苏轼认为以节奏旋律来制约诗词的旋律走向,配合吟咏之人声,借歌唱吟诵的形式可以实现艺术魅力的升华,加强其影响力与感染力。苏轼对诗词创作的贡献在于其打破了常规形式的对偶、平仄的结构性音乐美,而追求更深层次的内在音乐美,升华了诗乐的内涵。《定风波》中的“声”与“生”,“行”与“醒”,“迎”与“晴”描绘了当时风声、雨声与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的场景,体现了这首词的音乐结构以及对仗严谨的特征。苏轼不拘一格,打破了各种形式上的束缚,从而实现了诗词与音乐生动而和谐的交织相融。
总之,苏轼的音乐思想与文学修养,是将其宏伟旷达的人生观融入悠扬的旋律与精巧的文字中,以表达其对挫折坎坷的释怀,值得后人学习。
苏轼的处世态度
苏轼是不世之才,一代文宗,他面对苦难并非麻木不仁,对遭受的迫害也不是逆来顺受,而是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心态来面对。如袁行霈所言,苏轼的词体现了苦中作乐的处世态度和自我救赎的高尚情操。不懈于人生之旅,又自由徜徉于灵魂海洋的苏轼以豁达、乐观、洒脱、坚韧的精神,写下了“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笃定和悠然。叶嘉莹先生认为,“苏轼是一个把儒家用世之意志与道家旷观之精神,做了极圆满之融合”。苏轼以把自己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方式来对抗风雨如晦的打击,“直须谈笑于死生之际”,做到了忘我以安适的人生境界。
在声乐作品中品味诗词的意蕴美
戏曲风格改编流行音乐
中国戏曲以其综合性、虚拟性、程式性渗透在人们生活中,传唱至今。随着现代多元文化的冲击,戏曲逐渐朝着小众化趋势发展,而流行音乐则以其大众性、时尚性等特点逐步占据主流地位。随着我国流行音乐的发展,音乐创作者将中国戏曲元素与流行音乐融合,在作曲上以流行音乐为基础加入了传统戏曲元素;在作词上效仿古典诗词,将这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相互融合、碰撞,散发出独特的魅力。流行音乐在一定程度上创新了戏曲的艺术表现形式,使其能够与时俱进。
在演唱纪录片《紫禁城》主题曲《光亮》时,音乐人周深采用了《定风波》诗句“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蓑烟雨任平生”,将其改编成京剧的念白和唱段并融入歌曲中。这首歌以明代没能吸取经验教训而衰落败亡的历史为背景,表达出当时时代背景下的人们所需要担负的历史使命,这与苏轼《定风波》中所表达的境界不谋而合。周深用歌声让人感受到世事无常,正如随行随往的风雨吟啸徐行。在高亢处,周深使用了大面积的真声,唱出了中华民族不屈的精神。周深细致入微的表现力以及大气婉转的旋律与那段历史遥相呼应,共同搭建出时空对话的磅礴感,表达了中华儿女在直面风雨及面对未知时的一种豁达心态。
《光亮》主歌的铺垫十分细腻,将歌声的力量悉数传递给听众,逐渐累积的情感在第二段迸发出来,从弱混转到强混的唱法给听众带来巨大的冲击力。和声根据情感需要合理安排,使歌曲更加丰富。在整首歌曲中,最令人惊艳的莫过于第二段戏腔,唱出了苏轼的名句“一蓑烟雨任平生”,也使歌曲的层次感更加丰富。独特典雅的念白如同历史的回音,在埙的伴奏下,幽远深长;惊艳的戏腔如梵音一般,融合古今情感,时空交汇,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这首歌曲的基调厚重且开阔,在歌曲里仿佛能感受到历史的画卷在空旷的紫禁城中徐徐展开。周深在这段戏腔中将苏轼笑对风雨、超脱释然的人生态度表达得淋漓尽致。
流行改编
融合古典诗词与流行音乐,主要是在创作歌曲时融入古典元素,依据当代人的审美进行改编。创作出既不同于古乐,又不同于一般流行歌曲,而是具有独特文化魅力的现代流行音乐。古代的“和诗以歌”到如今利用现代音乐与传统诗词相结合,这些音乐作品不仅具有强烈的传统文化气息,还展现了流行音乐的包容性,既符合大众的审美,又紧随时代发展的脚步。
黄绮珊的《定风波》是在《经典咏流传》节目中演唱的歌曲。这首歌曲以词的词牌名来命名,颇具古典韵味,歌词部分在《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原词基础上加入现代诗,两部分歌词相对应,深化了词中潇洒豁达的人生态度。黄绮珊在演唱这首歌曲时,穿一袭红衣缓缓出场,与背景中翠绿的竹林形成鲜明对比;她一开嗓便把观众带入了春风吹酒醒的画卷之中。读古颂今,借古唱今,将古人的思想情境融入当代的生活现实,明确乐曲情节,让听众体会词中意境,动人心弦。黄绮珊读懂了苏轼这首词中表现出的宽广的格局和洒脱的态度,她在演唱“莫听穿林打叶声”这句词时中气十足,唱出了豪放、潇洒,生动地演绎了这首词的情感内涵。同时,歌曲《定风波》在创作过程中还融入了中国传统乐器和戏曲唱腔,丰富了作品的表现力,这种演绎形式将苏轼超然的境界借助音乐生动地演绎了出来。
苏轼一生沉浮荣辱,命运多舛,却也造就了他意境开阔的创作风格,书写了他人生的传奇画卷,词作《定风波》展现了他强大的精神内核,为后人提供了“高山仰止”的生命范式。现代音乐人受苏轼豁达人生态度的感染,将现代音乐元素融入其词作中改编成了新的音乐作品,实现了词与乐的完美交融,将词作中苏轼的情感和精神信念再次进行了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