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是中国文化软实力的重要力量源泉。新时代下,国产文化类电视节目作为发挥国家叙事功能的新型传播媒介在内容与形式方面不断精进与创新,使观众在享受精美绝伦的视听盛宴的同时潜移默化地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在此过程中,优秀传统文化得以传承,并形成社会层面的文化记忆,其不仅有利于塑造民族集体认同,增强文化自觉,坚定文化自信,还能促使中华文化薪火相传,展现东方文明大国形象。
文化记忆理论的提出者扬·阿斯曼(Jan Assmann)认为,文化记忆属于集体记忆,是某特定时代、特定社会所特有的、可以反复使用的文本系统、意象系统、仪式系统,其“教化”作用服务于稳定和传达社会的自我形象。其强调民族共同体文化认同意识的建构本质上就是对民族集体意识的重构,点明文化记忆的传承和塑造与当代社会公众空间所热衷的兴趣点及使用的媒介工具联系紧密,且受其影响颇深。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经济与数字传播媒介的蓬勃发展,作为文化记忆传承与再塑的新方式与新载体,国产文化类节目呈现出精品化发展的趋势。如《国家宝藏》、《典籍里的中国》、河南卫视春晚的《唐宫夜宴》等。2021年,河南卫视与哔哩哔哩平台联合制作了一款以舞蹈为切口的综艺节目——《舞千年》,重在打造视听盛宴下的新型文化剧情舞蹈综艺,其在不同方面不断创新突破,以期对中华文化符号进行真正有益有效的展示与传播。“认同”是指确认归属,指个体或群体辨识自己的特色,确定自己属于哪一种类属的活动,表达个体或群体的归属性,是一种文化——心理归属[1]。《舞千年》多元化的创作手法打动了观众,引起了观众的情感共鸣,切实增强了文化自觉,坚定了文化自信。本文将具体分析《舞千年》如何创新精进节目内容与形式以传承塑造中华民族优秀文化记忆,并增强文化认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文本符号转向影像符号:文化记忆内容的生动展现
“文化类综艺节目是将文学、艺术、历史、习俗等文化资源作为核心内容进行开掘,结合访谈、竞赛、纪录片和影像资料等诸多环节手段,融合朗诵、演讲、戏剧、歌舞等多种艺术元素为一体的节目形态。”[2]依托优质核心内容是一档节目成功的关键,以人民喜闻乐见的方式构筑好文化记忆与中国故事是一档文化类综艺节目成功的关键。《舞千年》对文化经典内容进行视听传播,将文本与影像相结合,力求达到更有效的传播效果。《舞千年》选题垂直分众化,将切口聚焦在中华传统文化之一——舞蹈上,但并不是乏味无聊地进行比拼竞赛,目的也并不是与大多数竞技节目一样制造紧张、急迫、对抗之感来博取观众的关注,而是侧重展现舞蹈背后中华古典文化的魅力,通过舞蹈带领观众游走于不同的时代,与诗歌、典故等相结合,展现中华民族的灿烂文化,让观众全景式感悟先辈无穷的智慧。节目力求深耕文化魅力,将优秀传统文化推陈出新,发掘古典文化的当代价值,对观众进行文化科普,将中华文明以观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展现出来,从而形成文化记忆。著名学者阿斯特莉特•埃尔认为,文化记忆形成的三个关键是:媒介化、再媒介化、公共领域的呈现。《舞千年》将传统舞蹈形式与典籍文字作为媒介基础,从现代视角出发对文化内容进行理解与重构,并通过打造一场场视听盛宴使其再媒介化。比如穿越到不同朝代的荐舞官展示着不同朝代的礼乐文明:在繁荣的大汉王朝,五位荐舞官分别扮演曹丕、曹植、甄宓、司马懿、杨修,竞相向“主公”曹操荐舞,试图在《十二风舞志》中争取一席之地。
在舞蹈内容上,《舞千年》则有着浓厚的文化底蕴。《踏歌》以传统节日上巳节为背景,展示了古典礼乐的魅力。《相和歌》用《诗经》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等诗篇配文,讲述了女子与心爱的人之间的故事。《相和歌》是根据“东汉七盘舞画像砖”复原的舞蹈作品,宽衣罗带的少女在鼓上翩翩起舞。有学者分析,舞女脚下两鼓代表日、月,旁边七个类似倒扣的碗则是北斗七星的象征,体现了汉代盛行的“天人合一”思想已融入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在舞蹈中展现出先贤对宇宙与天地无穷的想象力。《昭君出塞》介绍了对家国有着无私与大爱的杰出历史人物,强化了国家和民族观念。《火》再现了古人探索生命之火以及五千年来中华儿女对文明的薪火相传。《丝路花雨》取材于敦煌莫高窟壁画艺术,博采各地民间歌舞之长,为敦煌石窟画作《反弹琵琶》赋予了鲜活的情感内涵。《越女凌风》在舞女舞剑的挥洒自如中体现出时代的面貌。回顾千年历史,舞乐再现了中华文化,增强了中华儿女的自豪感,提升了民众的民族认同感与归属感。总之,《舞千年》以年轻化的视角,通俗且亲和的叙述方式对文化记忆内容进行再媒介化演绎与表达,不仅抓住了观众的眼球,而且使其可以在娓娓道来的影像内容中可以深刻感知历史,学习先贤精神。而文化记忆内容最终在网络平台的播出既实现了在公共领域的呈现,也满足了将文化内容发展为文化记忆的必备条件。
精良视听空间中产生情感凝聚力:文化记忆的塑造
制造记忆点是文化记忆的核心问题之一,要义在于能否得到更多个体的共鸣、认可与参与,以及能否在传播的过程中产生情感凝聚力。《舞千年》这档综艺节目是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展示与传播,与纪录片用真实带来的说服力不同,其为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努力营造精良的视听空间,旨在用细腻的情感表达来赢得个体的认同。
首先,节目对细节之处进行细细推敲、打磨。虽然是综艺节目,但《舞千年》服化道的质量堪比电视剧与电影,在细节方面颇费心思。比如在《火》中,故事的整体背景可以追溯至远古时代。一切的细节安排都符合时间背景,最终的成片效果禁得住反复推敲,这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文化记忆塑造的真实性与客观性。在《孔子》中,学士所穿的衣服打满补丁;在《昭君出塞》中,昭君出嫁时作为和亲公主连换三套头饰,在年老之际挥洒家乡故土时仍身穿和亲服,手上和脸上满是老年斑。各种细节的加成使得该节目颇具匠心,同时使得文化记忆的塑造与传播更具说服力。
其次,精品优质节目中美轮美奂的画面的呈现离不开镜头的变换,在镜头的灵活调度下,画面极富感染力,比如几位荐舞官在宫殿中表演舞蹈时,镜头紧跟舞动的身姿,移动十分迅速且具有节奏感,在固定的古代室内空间中,镜头所呈现出的强烈的动感效果给人以奇特感。此外,观众在观看《舞千年》时,时不时会在弹幕上发出“终于体会到了帝王的快乐”等感慨。镜头为观众营造出身临其境之感,景别丰富,不仅可以纵观全景,还有与舞蹈演员互动交流的镜头。经过创作者的精心设计,观众在观看节目时便可以沉浸在美轮美奂的画面中,感受优秀传统文化的表达与展示。
此外,整个节目在置景方面十分用心,王朝的殿宇之美,演绎故事实景之美,舞蹈与场景融合之美,都因现代科技的运用而显得恰到好处,并没有因将传统文化科技化而给观众造成不适感。比如在《火》中,舞女用身体演绎火的语言,火苗的特效与舞蹈浑然天成,融为一体,给人以优美、忧伤、刚强与希望的感觉。随着舞蹈的节奏,场景与后期剪辑也随之变换,“黑暗中的火焰”则采用分屏的方式进行展示,给人以生生不息之感;在结尾部分,采用科技特效营造出一个曼妙的时空:带着希望之火的舞女向下坠落,能让观众感受到希望之火坠落凡间。《孔子》篇章中的《书简舞》采用科技布景为观众展现出孔子的梦境:大同和谐社会,描金字体的语录悬浮在空中,学士们轻松畅快地遨游在书海之中,真实震撼之感扑面而来。创作者在创作表意的基础上对历史本体材料进行二次雕琢,将其与现代技术相结合,力求还原受众潜意识中所崇拜认同的传统文化,努力唤起集体记忆中共同的文化基因,以达到增强个人身份认同与提升群体认同感的目的。
传播载体形式创新:增强文化认同,传承文化记忆
在泛娱乐化背景下,过于宏观、刻板、严肃的文化宣教节目容易与受众产生距离感进而导致收视率低。因此,文化节目必须走出一条年轻化、创新化道路。《舞千年》便是一个成功的案例,其内容不但丰富多元,而且“破圈”,其颠覆了以往解说词的模式,依靠有趣的剧场剧情进行叙事,个性化的注释与字幕辅助文化科普,实景与科技特效完美融合,展现出了舞者高超、绝美的技艺,彰显了传统文化的无穷魅力。
“代入式表达”:多元叙事视角下的对话
节目全程没有主持人与解说人员,而是由五位具有舞蹈功底的专业荐舞官穿越到四个不同朝代,推荐四个文化繁荣时代的中华舞蹈。五位推荐官各自具有不同的特点,“情、真、柔、刚、礼”,对应中华舞的五种要义。叙事视角皆为限知视角——内视角,既有第一人称当事人的自我表现,又有事件见证者的旁观角度,借助叙事者个人的主观意识,从他的视觉与听觉角度去传达事件,自然而然就会带有一定的亲切感和真实感,从而拉近与观众之间的距离。《舞千年》将传统古典舞蹈与剧情深度结合,通过舞团表演、文化影视化,将24支舞蹈故事化,使观众沉浸其中。除此之外,节目还运用全知视角,为观众全知全能地叙述事件发展的脉络,讲述历史细节,阐释深刻的文化底蕴,力求让观众重温历史,了解传统文化背后的故事,在视听盛宴中共筑新时代的共同价值观,“作为一种记忆,历史使先民的经验、事迹与思想存活于今,它充当着不同时代的纽带并使逝者成为人们竞相模仿的英雄与楷模”[3]。文化记忆作为一种“凝聚性结构”,对中华儿女获得向心力、归属感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在节目中,观众在欣赏舞蹈的同时,可以感知中华传统文化的魅力,真正增强文化自觉,坚定文化自信。
“剧式表达”:剧情沉浸式体验
越来越多的文化类综艺选择舞台剧与影视结合的方式进行演绎与表达。“在有限的演播室空间里,以经典文化资源为叙事动机,搭建历史剧场再现历史场景和氛围,通过真人现场戏剧演绎的方式,实现历史与当下对话,引发观众情感共鸣和情绪共振。”这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节目的形式,增强了节目的可看度。《舞千年》构造了多重叙事空间,荐舞官在故事剧场中推荐舞蹈,并不生硬刻板,而是具有趣味性地介绍舞蹈。舞蹈也并不是直接简单地停留在表演层面,每个舞蹈都搭配着不同的故事剧情,在演绎中带动观众进入特定的舞蹈情境中,使其更好地感受舞蹈中传统文化的魅力。比如在《相和歌》中,画面将观众带到汉代立春这一天,在伪“一镜到底”的连贯转场中,观众好似身临其境,与古代人一同欢度佳节,观众跟随心有所属的少女一同寻觅心上人,感知她们内心的悸动与忧虑。伽达默尔曾说过,“理解和阐释的过程应该是一个建立在读者(观众)与(创)作者之间的‘诠释学对话’”,而这种对话通常发生在特定的空间中[4]。在这一过程中,《舞千年》实现了剧中人、观众与创作者的深度对话。
新时代传播媒介的责任与担当
“文化+”的模式为综艺节目的守正创新、长足进步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实现了媒介为传统文化赋能,传统文化为现代产业赋能的双向良性生长,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传播开拓了更多思路[5]。作为新时代可以发挥国家叙事功能的新型传播媒介,电视节目这一载体理应承担相应的责任与担当。类型化产品易使人们产生审美疲劳且难以满足不同圈层受众的个性化需求,而传统的电视节目已无法应对碎片化时代的挑战。基于此,电视节目在选题方面应细分受众类型,向下垂直深耕内容,准确贴合年轻受众的审美要求;在呈现方面力求多层次创新,以打造出观众喜闻乐见的优质节目。在快节奏、泛娱乐化的时代,传承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我们的重要使命。面对海量优质内容,如何以大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对其进行传播,如何传承并塑造好文化记忆,使得优秀传统文化基因真正渗入当代年轻人的心中并形成共同意识是一个关键问题。《舞千年》做出了良好的示范,其打破了竞技比拼的固化思维,迎合新时代发展趋势,以受众喜闻乐见的方式打造了舞蹈技艺型节目;让古风引领潮流,并形成“国潮”;让文化宣传不再严肃刻板,而是更加具有趣味性;让文化不再生硬无聊,而是利用科技特效与实景、真人情景再现等方式一同发力,使文化真正鲜活起来;让文化类节目不再被束之高阁,而是更加倾向年轻化、创新化。这些正是目前电视节目转型的风向标。《舞千年》不仅有利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传播,还产生了十分可观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与此同时,其在很大程度上鼓励了创作者积极投身于国家优质节目的制作中,为增强民众自信心与塑造中国大国形象贡献了力量。
注释
[1]扬·阿斯曼,金寿福,黄晓晨.《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J].史学理论研究,2015(03):49.
[2]王韵,薛羽佳,辛笑颖.剧式表达:文化类综艺节目叙事的空间转向[J].中国电视,2020(12):41-45.
[3]张兵娟.记忆的仪式:黄帝故里拜祖大典的传播意义与价值[J].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45(04):111-115.
[4]彭启福.“视域融合度”:伽达默尔的“视域融合论”批判[J].学术月刊,2007(08):51-56.
[5]邢虹文,高森,孙依婷.来自历史的意象:传统文化在综艺节目中的媒介呈现[J].上海艺术评论,2021(05):62-65.